寒风卷着枯叶掠过街角时，我正蹲在屋檐下观察冰棱的形态。凝结的霜花像被揉碎的琉璃，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银光，远处山峦的轮廓被白雾晕染得朦胧，恍若水墨画中淡出的远山。这个季节总让我想起外婆纳鞋底的顶针，在昏黄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
初雪总是不期而至。记得去年腊月廿三，窗外的梧桐树突然被积雪压弯了腰，细碎的雪花像顽童撒落的盐粒，在玻璃窗上画出蜿蜒的轨迹。母亲将新腌的雪里蕻倒进陶缸，辛辣的香气混着灶膛里的松木味道，在暖气管的嗡鸣中升腾。父亲踩着积雪去镇上买年货，皮靴踩出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，仿佛给大地盖上了毛茸茸的毯子。

腊八那天，厨房里咕嘟作响的铜锅正咕噜噜煮着八宝粥。糯米、红枣、桂圆在沸水中翻滚，蒸汽在窗玻璃上凝结成水珠。我踮脚取下墙角的竹匾，看外婆用红丝线穿起腊八蒜的容器，青翠的蒜瓣在陶罐里渐渐染上琥珀色。她总说冬日的食物要讲究"藏"与"酿"，就像她珍藏的蓝印花布围裙，上面还留着三十年前我学步时蹭上的墨渍。

冬至的清晨，父亲会在院中支起祭灶的供桌。三块灶糖堆成小山，旁边摆着用红纸包着的柏树枝。他教我辨认屋檐下的冰溜子，说这些水晶柱子是冬天写给大地的信笺。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，冰棱突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，水珠顺着瓦当滴落，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乐章。母亲会悄悄把冻僵的手揣进我的棉袄口袋，指尖残留的温度能融化整条冻僵的乡愁。

春节前的扫尘日，全家总要把旧物搬上院中的石磨。褪色的棉袄、磨破的草鞋、发黄的作业本，在冬阳下铺成金黄的河流。我蹲在磨盘边，看父亲用竹耙将积灰扫向墙角，那些陈年的尘埃在光束中跳着华尔兹。突然发现磨盘底座刻着"甲子年"三个小字，原来这方石磨已经默默见证过六次冬去春来。

除夕守岁时，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第一朵金菊。表弟举着糖葫芦在雪地里疯跑，红山楂像一簇跳动的火苗。母亲端出包着糖纸的饺子，父亲用红纸剪了窗花贴在玻璃上。当零点钟声响起，所有烟花同时升空，将夜幕染成绚丽的星河。我忽然明白，冬天不是寒冷的季候，而是时光在冰层下缓慢发酵的岁月，那些被雪藏起的温暖，终将在某个清晨化作润物的春雨。

此刻望着窗外的雪，忽然想起童年时在结冰的河面滑行的竹 sled。冰层下的暗流始终在涌动，就像生活在这个季节里，总有些温热的东西在冰封之下悄然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