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秋十月,国庆假期降至。我攥着车票站在高铁站月台上,望着玻璃幕墙外川流不息的列车,忽然想起三年前离家时母亲塞进我行李箱的那罐腌萝卜。那时她戴着老花镜,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剪刀,却坚持把萝卜切成均匀的菱形,说这样晒干后能存到过年。如今我即将带着行李返回这座小城,却不知道父母是否又添了新白发。
高铁穿越层层山峦时,窗外风景与记忆中的截然不同。曾经需要绕行三个隧道的盘山公路,如今已铺成双向八车道的柏油路,隧道口新立起的电子屏实时显示着车流信息。最让我惊讶的是村口那片荒废多年的采石场,如今竟建起光伏发电站,银蓝色的太阳能板在秋阳下泛着微光,像给群山戴上了新项链。我忽然明白,那些年父亲总说"等路修好了就接你们回去",原来他嘴上念叨的"路",早已超越了交通的范畴。
推开家门时,扑面而来的桂花香裹挟着熟悉的烟火气。母亲正在灶台前翻炒糖醋排骨,油星溅到她新换的防烫围裙上,在深蓝色的布料上洇开点点金黄。她转身看见我,围裙上的油渍在灯光下格外刺眼。"慢点吃,菜烫。"她笑着把排骨夹进我碗里,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剥毛豆留下的青汁。父亲从堂屋迎出来,西装革履却系着褪色的红领带,说是为了见客户特意换的。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又深了几分,那是去年帮村口修水塔摔伤留下的。
傍晚陪弟弟去村小写作业,路过新修的社区活动中心。褪色的红砖墙上贴着"乡村振兴示范村"的奖状,玻璃房里传来孩子们弹电子琴的清脆声响。弟弟突然指着远处喊:"姐你看!"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村西头的老戏台正在搭台,褪色的"忠孝传家"匾额被换成LED屏,滚动播放着非遗剪纸的直播预告。几个穿汉服的年轻人支着画板在墙根写生,他们脚边放着印有"00后新农人"字样的帆布包。
夜色渐浓时,父母执意要带我去镇上新开的农家乐。穿过缀满星星灯的葡萄架,迎面撞见隔壁村的老支书。他正握着自拍杆教游客玩"村晚直播",手机支架上挂着"抖音乡村合伙人"的铜牌。酒过三巡,父亲突然拍着桌子说:"明年开春,咱家后山那片撂荒地,就交给你和弟弟承包。"母亲慌忙往他碗里夹菜,父亲却已经掏出手机,点开了"大学生返乡创业补贴"的网页。
归途的月光洒在重新翻新的晒谷场上,我望着父母在手机屏幕前研究农业APP的背影,忽然想起离家前夜,母亲在台灯下缝补我磨破的球鞋。针脚歪斜的线头在灯下泛着银光,就像此刻他们发梢染上的银丝。高铁启动的瞬间,弟弟突然从车窗探出头,塞给我一包晒干的山核桃,塑料袋上歪歪扭扭写着:"姐,这是咱家新种的品种,明年能出口吧?"
站台上,电子屏显示着"北京西开往昆明南G345次列车已到站"。我摸出那罐腌萝卜,发现玻璃罐底部贴着张便签,是父亲用铅笔写的:"2023年9月15日,给小满的国庆礼物。记得尝尝新加的枸杞。"秋风吹动便签纸,露出罐底隐约的刻痕——"家在,路就在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