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晨光透过纱帘在瓷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我揉着惺忪睡眼推开厨房门,总能看到母亲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,在氤氲的热气中弓着腰翻炒锅里的青菜。那口铸铁锅沿的焦痕已经磨平三次,却依然固执地守在窗边,见证着她二十年如一日将平凡的日子煨成暖胃的烟火。
母亲的手掌布满细密的茧子,虎口处结着经年累月的烫伤疤。清晨五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时,她总能在二十分钟内完成三明治、豆浆和茶叶蛋的组装。案板上的胡萝卜丝细得像发丝,蒸笼里的白馒头鼓起金黄的肚皮,这些被她赋予仪式感的早餐,总能让我在上学路上被同学追问"妈妈做的"时,胸膛里涌起小小的骄傲。有次我偷懒想买早餐,她却连夜用旧毛衣拆了重织,织进我书包的保温袋里,厚实的毛衣裹着热腾腾的豆浆袋,在寒冬里散发出阳光晒过的棉絮香。
深秋的雨夜总让我想起那口咕嘟作响的砂锅。母亲把当归、枸杞和红枣放进陶罐,加水煨上三小时。砂锅盖上的水珠顺着青瓷纹路蜿蜒而下,在凌晨三点钟的寂静里,厨房的暖光与雨声交织成安眠曲。她总说:"女人喝这个养气血,你正处于换季期。"那时我总嫌药味苦涩,却不知她悄悄尝掉了多少勺。直到高考前夜,我摸到她藏在枕头下的胃药,才惊觉那些温热的汤药里,藏着比中药更苦的牵挂。
除夕夜的厨房是座微型宇宙。母亲用红纸剪出窗花时,案板上已摆开十八道菜:从东北锅包肉到粤式白切鸡,从四川凉面到江浙年糕,每道菜都像被施了魔法般准时出现。她戴着老花镜核对菜谱的样子,与三十年前教我认字的模样重叠。当烟花在窗外炸开第一朵金花,她突然把凉透的饺子塞进我手里:"趁热吃,别学你爸总把年糕煮成橡皮。"我咬开热气腾腾的饺子,鲜甜的汤汁裹着童年记忆,在舌尖绽放成永不褪色的年轮。
如今我独自生活时,总会不自觉地模仿母亲系围裙的动作。当平底锅里的橄榄油泛起细密泡沫,当砂锅里的汤药开始咕噜作响,那些曾被视作寻常的烟火气,突然变得珍贵得令人眼眶发烫。原来母爱从来不是惊涛骇浪,而是藏在晨光里的三明治、雨夜里的砂锅、年节时的十八道菜,是无数个平凡日常里,永不熄灭的暖光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