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,我正低头整理书包里的课本,忽然听见校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。顺着声音望去,只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正踉跄着试图跨过台阶,深褐色的布鞋沾满泥点,灰白头发被秋风掀起几缕。我下意识放下书包,快步跑过去搀住他发颤的胳膊。
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掌贴在我手背上,凉得像块浸了水的石板。他掏出块褪色的蓝格子手帕,上面用毛笔写着"谢"字,轻轻按在我手心:"小同学,去给王老师送作业本。"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校门口的梧桐树影里站着位穿米色风衣的年轻老师,她正望着这边发愁。我这才发现老人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,边角被揉得起了毛边。
穿过铺满银杏叶的校道时,老人突然停住脚步。他弯腰从落叶堆里扒拉出个铁皮饭盒,掀开盖子露出半块发硬的烤红薯:"这是今早烤的,你们老师怕饿着。"我这才注意到他破旧的棉袄袖口磨得发白,露出里面结着补丁的灰布衫。他说话时喉咙里像卡着根鱼刺,每说几个字就要喘口气。
走到教学楼转角时,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整个人像被风吹动的枯叶般摇晃。我慌忙扶住他,发现他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。正要送他去医院,却听见他沙哑着嗓子说:"别耽误老师上课。"我这才想起他手里攥着要交给老师的作业本,而上课铃就在这时响了。
那天我全程搀着老人走向办公室。他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两三次,却始终紧攥着那封牛皮纸信封。办公室门刚打开,王老师就迎出来,看见我们时眼眶突然红了:"老张头今早突发心绞痛,硬撑着要送作业本。"原来老人是负责给全校老师送作业的校工,每天要爬六层楼,风雨无阻。
我搀着老人坐在椅子上,他颤抖的手指摩挲着信封上"致王老师"的烫金字。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他稀疏的头发上,我忽然发现他右手小指缺了一节,指甲缝里还嵌着粉笔灰。老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个牛皮纸信封,每个都贴着不同颜色的便签:"王老师的教案,李老师的实验器材清单,赵老师的会议材料......"
那天傍晚,王老师红着眼眶把热姜茶塞进老人手里。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絮絮交谈,老人用缺了指的手给王老师系围巾,那动作笨拙得像个孩子。暮色渐浓时,老人执意要自己走回宿舍,我追出去看见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梧桐道上,佝偻的背影渐渐融入暮色,却始终保持着那个系围巾的姿势。
后来每当我经过教学楼转角,总会想起那个深秋的黄昏。老人布满裂口的手掌,结着补丁的衣袖,还有那铁皮盒里二十几个承载着信任的信封。我终于明白,真正的感动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,而是那些在岁月长河里默默流淌的温暖,是有人愿意用布满老茧的双手,为整个校园的晨昏丈量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