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，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我蹲在溪边，看着水面泛起细密的涟漪，竹竿上的浮标微微颤动，像一尾沉睡的银鱼在试探着呼吸。这已经是第三次来这片野塘钓鱼了，竹篓里还躺着上两次用红蜻蜓换来的半截玉米芯，在阳光下泛着潮湿的霉斑。

记得第一次握竿时，手腕被竹梢勒出红印，浮标刚探出水面就撞上石块沉底。父亲教我绑钩要像给燕子系铃铛，可我的手指总把麻绳缠成死结。那天傍晚，我蹲在田埂上数蚂蚁搬家，看它们用触角传递着关于蚯蚓的情报。直到暮色染红芦苇荡，浮标才终于吐出个完整的涟漪，钓起条半透明的白条鱼，鳞片在夕阳下像撒了层金粉。

第二次带着新买的尼龙线回来，却撞上连绵阴雨。水面上浮着层绿油油的浮萍，像块发霉的绿绸缎。浮标在雨丝中时沉时浮，仿佛在嘲笑我的笨拙。我蹲在泥水里反复调整铅坠，直到膝盖陷进潮湿的泥土。忽然有尾草鱼跃出水面，水花溅湿了后背，却只留下个空荡荡的鱼护。

第三次来时，我揣着从老农那里换来的酒米。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狗尾巴草上，我学着庄子寓言里的渔父，把酒米裹在饭团里作饵。浮标在晨雾中轻轻摇晃，像在等待某个隐秘的信号。当它突然垂直下沉时，我屏住呼吸收竿，手腕却因用力过猛脱了臼。那条两斤重的鲤鱼在掌心挣扎，鳞片刮得掌心发烫，尾鳍拍打着溪水，溅起的水珠沾湿了垂钓的竹竿。

暮色四合时，我背着竹篓往家走。夕阳把鱼鳞镀成金色，溪水倒映着晚霞，像条流动的琥珀。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："钓鱼不是钓鱼，是钓岁月。"那些在浮标起落间消磨的时光，那些与鱼群博弈的焦灼，最终都沉淀成掌心的老茧和竹篓里的鱼。如今每当我看见浮标在水中轻颤，总会想起那条逆流而上的鲤鱼，它用尾鳍划出的弧线，恰似人生路上永不回头的姿态。

归途的晚风送来远处渔歌，混着蝉鸣在林间回荡。竹篓里的鱼还活着，吐出的泡泡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或许真正的收获从来不在鱼护里，而在那些与自然对话的黄昏里，在浮标与水面碰撞出的永恒节拍中。就像庄子笔下那位得鱼忘筌的渔父，我们终将在与万物的相遇中，触摸到生命最本真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