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放学时，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。我撑着伞站在校门口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沙哑声音："囡囡，伞借你用用。"转身看见奶奶佝偻着背，手里提着装满雨具的竹篮，深蓝色的布鞋在石板路上洇出深色的水痕。

奶奶总说我的记性比蜗牛壳还差。上周三她来接我时，我分明看见她蹲在花坛边给流浪猫喂食，可她硬说我上周五答应去她家学包粽子。这次她再次强调要教我包粽子，我故意板着脸说："上回包的粽子像小笼包，奶奶你该去米铺当老板。"她笑着往我书包里塞了两个油纸包："尝尝新买的芝麻糖，比粽子好吃。"

厨房里飘着粽叶的清香，奶奶戴着老花镜，布满老年斑的手捏着粽叶教我折"四角粽"。我学着把糯米倒进漏勺，可米粒总从指缝溜走。奶奶用布满裂口的手掌托住漏勺："要像捧着小宝宝那样轻轻抖。"她粗糙的掌心蹭过我手背，让我想起小时候她教我认北斗七星时，也是这样托着我的后颈。

包到第三个粽子时，我的手指开始发酸。奶奶突然把粽叶往桌上一拍："停！咱们换种玩法。"她变戏法似的从竹篮底层掏出个红布包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颗裹着红丝线的花生。"从前你太爷爷出征前，你奶奶就埋了这个。"她摩挲着花生上的红绳，"说等囡囡十二岁生日，要亲手种下这颗花生。"

暮色渐浓时，奶奶突然说要去井边挑水。我追到院门口，看见她正踮着脚够井沿的竹钩。她后背弓成虾米，花白的头发被夕阳染成金红色。我抢过竹钩，却打翻了水桶。奶奶却笑着说："你看，井水都乐得打了个转儿。"她弯腰擦拭我溅到泥巴的裤脚，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。

那天夜里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花生，在奶奶种下的陶罐里慢慢发芽。清晨发现窗台上多了个陶罐，里面躺着那颗红丝线花生，旁边压着张泛黄的纸条："囡囡，等花生开花时，奶奶就教你怎么用井水煮粽子。"

现在每当我煮粽子，总会想起井台边佝偻的背影。那些被奶奶手掌托过的瞬间，那些藏在花生里的叮咛，都化作粽叶间蒸腾的热气，在舌尖化作绵长的甜。原来爱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，而是藏在芝麻糖里的甜，在井水映出的皱纹里，在十二颗花生种下的时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