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声里飘着暑气,我蹲在小区车棚的阴影里,看着父亲调试新买的三轮儿童自行车。车铃叮当响着被装上铁架,我攥着车把的手心沁出薄汗,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早晨帮父亲擦车时沾的机油。
那个夏天我总爱趴在车棚铁门上,看父亲推着载满菜蔬的三轮车穿行在巷子里。他布满老茧的手握着车把稳如磐石,车斗里码着青翠的茭白和红艳的番茄,车铃在晨雾中清脆地响着,惊起梧桐树梢打盹的麻雀。直到某个傍晚,父亲突然说:"明天开始学骑车吧。"
车棚里堆着两辆旧自行车,一辆是父亲年轻时骑的凤凰牌,另一辆是去年我摔坏的儿童车。我踮脚够着歪歪扭扭的儿童车,车把上还留着被我撞出的凹痕。父亲用砂纸打磨那些凹痕时,金属摩擦声混着晚风里的蟋蟀叫,在我耳边织成细密的网。
第一次尝试是在社区广场。我踩着脚蹬子刚要启动,车头突然歪向路边的石墩。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,火辣辣的疼让我想起上周被狗追着跑时摔的淤青。父亲跑来扶我时,我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创可贴的药水味,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分不清。
"车把要稳,眼睛看前方。"父亲扶我坐回车上,手掌贴着我的后背。我死死攥着车把,感觉车体随着父亲的体温慢慢变得踏实。第三次摔在柏油路上时,父亲的手掌突然松开了。我惊慌地发现他正蹲在路边,用创可贴仔细包扎我手肘的擦伤。
"爸爸的手松了。"我含着泪说。父亲把沾满泥土的创可贴扔进垃圾桶,从工具箱翻出个塑料水壶:"以后自己擦。"那天傍晚,我蹲在车棚里看父亲教邻居王奶奶修车,他布满裂口的手指灵巧地拧着螺丝,车铃在暮色中叮叮当当响成一片。
第七天清晨,我蹲在车棚给凤凰牌自行车擦洗。父亲推着新买的自行车经过,车铃惊飞了啄食的麻雀。我突然发现车把上缠着父亲用麻绳编的护手圈,粗糙的麻绳在朝阳下泛着金光。那天下午,我独自骑车去三公里外的超市买冰棍,车铃在梧桐叶间叮当作响,风把蝉鸣吹得七零八落。
当我把冰棍递给蹲在树荫下择菜的父亲时,他正在给凤凰牌自行车补胎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车棚里的旧自行车在暮色中安静地沉默。父亲接过冰棍时,我看见他手背上的老茧蹭到了包装纸,留下淡淡的青色痕迹。
如今每当我骑车经过车棚,总能听见凤凰牌自行车链条转动的轻响。那些被砂纸磨平的凹痕、结痂的伤口、散落的创可贴,还有父亲松开的手掌,都在车棚斑驳的墙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。我终于明白,成长就像学骑车时父亲松开的手掌,看似放开了,却把勇气和信任悄悄留在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