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在暮色中渐渐弱下去时,老槐树下的石凳总会准时落满三只灰扑扑的麻雀。老张坐在树根处剥着花生,油灯在暮色里投下摇晃的光晕,照亮了脚边蜷缩的灰毛团子——那是小花,一只比寻常老鼠更白净些的田鼠。
小花是去年冬天被老张救下的。那天他正在院墙边翻找野菜,忽然听见瓦片碎裂的声响。掀开草垛的瞬间,浑身结满冰碴的小花正被黄鼠狼按在泥地里,后腿的皮毛被撕得血肉模糊。老张抄起竹竿驱散袭击者时,小花竟用前爪死死扣住他的裤脚。这个动作让老张想起二十年前在山里救过的受伤幼鹿,他脱下棉袄裹住瑟瑟发抖的小生命,用烧红的铁丝挑开嵌在它爪间的碎瓦片。
"你该改名叫雪团子。"老张把小花放在窗台晒太阳时,总爱用竹签逗弄它。这只田鼠的独特之处在于,每当老张念叨"猫怕老鼠"时,它总会竖起耳朵,用黑豆似的眼睛盯着墙角的猫爪印发呆。老张发现它对猫的恐惧远超同类,于是开始教它用麦秆编织捕虫网,用松果制作储粮罐。当小花第一次用自制的捕虫器捕获萤火虫时,老张在油灯下记录了它的每个进步。
变故发生在惊蛰那天。老张去镇上卖野菜回来,发现院墙外躺着只瘸腿的狸花猫。它右前爪缠着浸血的绷带,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。小花从屋檐跃下时,老张正用烧水壶给猫清洗伤口。田鼠突然冲进药箱叼出三根止血草,又衔来晒干的蒲公英,动作熟练得像在处理旧伤。猫的瞳孔在看见它时骤然收缩,却在闻到草药清苦的气息后,任由小花用门牙轻啃溃烂的伤口。
这场奇异的共生关系很快传遍镇子。孩子们举着竹竿追逐小花,说它是会魔法的田鼠;猎户们翻遍老张的草垛,想弄清楚他如何让老鼠不怕猫。直到立夏那天,黄鼠狼再次出现在墙头,小花突然从老张肩头窜出,用麦秆编织的网精准套住它的后颈。猫在旁发出嘈杂的呼噜声,老张则趁机用铁锹挖出埋在墙角的毒鼠强——这是它为防备黄鼠狼准备的"武器"。
深秋的某个清晨,老张在井台边发现了昏迷的猫。它腹部缠着带血的藤蔓,显然刚和黄鼠狼搏斗过。小花正用门牙啃断藤蔓时,猫突然撑起身子,用受伤的前爪拍开它。这个动作让老张想起二十年前救下的幼鹿,此刻却发生在猫与鼠之间。当猫叼着小花送来的草药爬上窗台,老张终于明白,真正的勇气不是战胜恐惧,而是直面恐惧时依然选择守护。
如今老槐树下常能看到三只动物的身影:小花蹲在石凳上啃着花生,猫蜷在它身侧舔舐伤口,老张的油灯依旧在暮色中亮着。孩子们说,那盏灯照亮的不仅是老鼠和猫,还有所有不敢直视恐惧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