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理书柜时,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从最顶层滑落。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"初三回忆录"的字迹早已褪色,但翻开的内页里夹着半张被揉皱的月考成绩单,数学卷面鲜红的"78"分刺得我眼睛生疼。这个瞬间,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将三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黄昏重新铺展在眼前。
那天下午的数学课,王老师正在讲解二次函数图像变换。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,我望着窗外被狂风撕扯的梧桐树,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树影。前排的陈小雨突然转过头,用铅笔戳了戳我的后背:"快看窗外!"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,天空正酝酿着惊雷,乌云像打翻的墨汁般在铅灰色天幕上晕染。
我慌忙把草稿纸揉成团,起身冲向走廊。雨水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,校服衣摆瞬间被浸透。经过楼梯拐角时,我看见班长李航抱着作业本匆匆跑来,他校服后背洇开大片深色水痕,手里却死死攥着那摞被雨水打湿的作业。我鬼使神差地接过作业,转身跑向自己的座位,却在半路被门槛绊了个踉跄。
当我在讲台上重新握住被雨水泡皱的试卷时,王老师正用教鞭敲打着黑板:"这道题上周已经讲过三次,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同学做错?"我低头盯着试卷上歪斜的解题步骤,突然想起上周五放学后,我曾把练习册里那道类似的题目拍在老师办公桌上,可她当时只是草草在旁边画了条辅助线,就催促我赶紧回家。
那天傍晚的数学办公室,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墙上投下细密的光栅。我攥着那张被红笔圈出三处的试卷,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李航抱着作业本站在门口,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,他的刘海滴着水珠,却把作业本护在怀里像抱着一窝刚出生的雏鸟。"老师,"他忽然开口,"这道题我昨晚重做了五遍......"话音未落,办公室的门就被暴雨撞得砰砰作响。
从那天起,我总在数学课上望着窗外发呆。直到期中考试那天,当我在解析几何大题上卡了整整四十分钟,笔尖在坐标系里画出一串歪歪扭扭的辅助线时,监考老师轻拍我肩膀的动作突然变得很轻。我抬头看见他镜片上反射的阳光,突然想起上周五傍晚,李航在走廊里追着被风吹跑的试卷,校服裤脚卷到膝盖,却始终没有松开攥紧的拳头。
现在站在初三教室的走廊上,我望着窗外梧桐树新抽的嫩芽,突然明白真正的后悔不是分数单上的数字,而是那些被雨水打湿的作业本,那些在办公室门口迟疑的少年,那些被我们亲手揉碎的坚持。就像王老师总说的:"数学不是计算题,而是人生方程式。"而我在解这道题时,终于懂得如何把遗憾转化成向前的推力。
夕阳把走廊染成蜂蜜色时,我轻轻把那本"初三回忆录"放回书柜最上层。封底新增的钢笔字在暮色中泛着微光:"致三年后的自己——永远记得暴雨中的那堂数学课。"走廊尽头的广播突然响起,放的是我们班自编的数学剧《函数与人生》,李航在剧里念着台词:"每个x轴上的拐点,都是命运馈赠的转折。"